军,却是脸色沉沉,眉心不开。面前菜肴流水般送上来,再流水般撤下去,竟是一口也吃不下:
怎么了这是?
先前他还压制大家不要上脸,这会儿怎么了?
“将军。将军?”
沈乐压低了嗓子喊了两声。小郭将军一个激灵,回过神来,向他快速摇摇头,似乎在示意他不要发作。
停了一会儿,各种烤全牛、烤全羊、鱼脍、熊肉干之类流水般端上来,管弦骤急,胡姬旋舞不止。
觥筹交错,笑语连连,不时有人举杯起身祝酒,或者长吟各种现写的诗句助兴,把场面敷衍得颇为热闹,正是一席标准的唐朝豪门宴席——
沈乐竖着耳朵听了几首,都听不到什么耳熟的,索性埋头猛吃。吃着吃着,席上猛然一静,跟着又是轰然喝彩:
“小董学士来了!”
“小董学士必有佳作!”
“来来来,我等洗耳恭听——”
那位“小董学士”显然名望素著,举杯起身,还没开口,席上便静了下来。
只见他缓缓踱步,目视远方,神色既庄重又缥缈。须臾,席边一个琵琶女举手按弦,四弦一声,如同裂帛,而小董学士就在乐声中止步轻吟:
“朱门夜宴金樽满,玉箸频传驼蹄羹。”
第一句出口,沈乐就在心底默默摇头:水平不行,和白居易的《秦中吟》比起来差多了,也就是普通应制诗的节奏。
然而左右观望,周围的宾客却兴致勃勃,屏息聆听。啊这,也许是我期待值太高?
小董学士也没觉得自己诗作水平哪里不好。他举杯喝了一口,继续扬声道:
“弦管楼台遮朔气,罗帷烛影掩寒声。”
有点意思了!沈乐感兴趣地坐直了身体。举目四望,宾客们有的脸色发僵,有的大声叫好,还有的——比如他身边出身安西本地的同袍们——完全没有听懂;
而这位小董学士,也不管席上气氛如何,一口气念了下去:
“孤城箭尽炊烟绝,冻骨旗残战马鸣。
谁怜将士埋荒骨,犹报平安——慰帝庭!”
哗啦一下,满堂宾客惊起,不约而同向他们这一桌看来。沈乐身边不远处,小郭将军手中酒盏跌落,快步走向席前,在主人面前深深行礼:
“李将军!李将军!求您悯边军艰难,为我们斡旋一二,求一支援兵吧!安西,安西和北庭,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……”
他放声痛哭。身边的同袍们个个惊动,急步跟着小郭将军出来,跟着拜倒。沈乐无奈,也只能一起跟出来行礼,心底却满是叹息:
不会有援兵的。
根本不会有的。
历史上,这精疲力竭的孤军,到全军覆没,都没有得到过援兵:
大唐实力衰弱,再也没能打通过河西走廊,而要从回纥道走,太远也太艰难了,小队伍还能勉强通过,成千上万的军队,那是根本没有可能……
被这么一闹,主人家的宴席也开不下去了。那位李晟将军——应该是吧——赶紧转出几案,扶住小郭将军,连声劝慰。
又是安抚,又是许诺,折腾了好大一会儿,小郭将军才带着他们撤退。沈乐一路上,勉强压制着回头的冲动,还有点儿恋恋不舍:
来都来了,好歹让我吃完啊!
不吃完,看完也行啊!唐朝的烧尾宴呢!多难得才看到一次!回去可以吹十年的,看一半就拖我走了!
“将军,这回……”
出了府门,没走多远,跟在郭将军背后的贴身亲兵就迫不及待询问。小郭将军眉头皱成死结,无奈道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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