翁弘济听得胸闷,唯一叫他顺耳一点的,是个铁匠的老婆。那婆子说:“徐家大郎原本是个痴肥呆蠢之人,突然有一天开窍了……”话没说完,那婆子就被她男人抓了手腕,又拿一根铁钎子狠抽。翁弘济看那架势,生怕打死了惹出麻烦,慌忙逃走了。
不管怎么说,徐元佐以前的点点滴滴倒是被翁弘济挖出来了不少。很多事就是如此不公平:徐元佐当年上课睡着了被陆先生打手板,现在变成了徐元佐睡觉的时候都坚持上课;当年买糖葫芦被人骗了两文钱,街坊四邻都说他脑汁不够用,现在则变成了从小怜贫惜弱,是个软心肠的大好人;当年不会说话被一群半大小子欺负,现在人们却都说他从小安忍宽容,不跟熊孩子计较……
翁弘济在朱里吃了一肚子的“苍蝇”,最终只确定了一件事:徐元佐果然是土生土长的朱里人,这里便是他的根底所在——日后若是赢了,付出再大的本钱也要断了这个小镇的财路!
循着徐元佐发迹的脚步,翁弘济知道了徐元佐与徐阶家的关系。原来他并不是徐阶的亲孙子,而是经人介绍去徐家做雇工人,因为一些小花招被徐璠徐大爷看上,收为义子。这个发现让他十分激动,因为义子换个语境就是“奴仆”。徐元佐若是奴仆,那他的功名怎么来的?大可以在这儿上面做做文章。
翁弘济当夜就将这事写成书启,着人送回了苏州。然后他又继续摸索,找到了夏圩的新园。为此还特意买了张足以让他肉痛的票子,去参加了一次“雅集”。当时他看着一群人坐在椅子上,听着台上一个半老徐娘弹琵琶,各个露出熏熏然之色。心里着实痒痒了一晚上。
——徐元佐弄这个园子,无非是为了敛财和勾结当地士绅。这是因为他根底不足的缘故,我们翁氏倒不用学他。
翁弘济也将这事细细写下,命人送回了苏州。
再接下来的事就有些混乱了。这个园子让徐元佐一举成为了徐璠的红人,开客栈、办书院、捐土地、立善堂、办建筑社、机械厂……简直让人眼花缭乱,而其中真正赚钱的产业在哪里呢?许多还是亏钱的呀!
翁弘济彻底迷失了。坐在唐行镇上最大客栈——有家客栈的商务区里,双眼空洞。
客栈的掌柜也是个少年,自来熟地凑了过去:“客官,您可是有什么事?我家在此开店,倒是也有些见识,何不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?”
翁弘济彻底忍不住一拳打过去:老子能有什么事!不就是你家那个该遭瘟的佐哥儿么!
他好不容易按捺住心中邪火,道:“听口音,掌柜的是朱里人?”这口音他听了好多天,听得都要吐了!
“正是正是。”掌柜的笑道:“客官去过朱里?”
“刚去过。”翁弘济面无表情道:“我便是被个朱里的奸商坑了。如今有家不能回,要找他却又无从下手。”
“客官没报官么?”掌柜的倒是不偏心乡里,道:“我朱里民风淳朴,这奸商兴许也是冒充了朱里人。”
“手头没有留下证据,如何报官?”翁弘济咬牙切齿道:“人却定是朱里生的,我去问了左邻右舍,也都知道他。”
掌柜的招呼伙计送了一杯茶来:“客官切莫着急,先喝杯茶润润喉。”
“谢了。”翁弘济却不伸手去拿。
掌柜的又道:“我家东主也是朱里出身。最讲究商业道德,最恨那些乱行乱做的。客官何不将事由原委说来听听。咱们也寻个公论。”
翁弘济心中暗道:公论?这世道哪里来的公论!他徐元佐都成圣人了,这还有王法么!还有公论么!
掌柜的见他面上阴晴变幻,心中暗道:看来此人真是有些故事。
翁弘济吐了口气,摇头道:“可惜此贼势大,没用的。”
掌柜的道:“天下还是大明的天下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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