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好,我这儿盘了账就过去。”
“那我先去给爷叔拷两壶老酒,晚上喝了解乏。”王老实笑道。
阿茂叔颇好杯中物,家中有老伴看着,不敢多喝,顿时捻须笑道:“甚好,快去!喏,这银子你拿着,再买两个下酒菜。”
王老实哪里肯接,一溜烟跑了。
阿茂叔只好将银子收了起来,准备晚上过去再还他。
冬日里日头短,丝行也没什么事,掌柜早就回家休息去了。乘着天亮,阿茂叔收了账,关照大伙计上了门板,早早关门,各回各家。他自己踱步往王老实家走去,想到可以畅饮老酒,脚下更是轻快。
等到了王老实家,四娘正在厨房里做菜。见爷叔到了,连忙将做好的两荤两素四个下酒菜,端上了桌。王老实温着酒,屋里已经弥漫开了一股微甜的黄酒醇香。
“哎呦,太雕呀!”阿茂叔大为惊喜,顿时年轻了十岁,连忙坐到桌边。
“我把小绍兴镇店的宝贝买来了。”王老实连忙过来给爷叔斟酒:“果然跟平时大不同。”
阿茂叔看着色泽深红的太雕酒,深深吸了口袅袅升起的热气,心脾舒畅,整个人都像是要飘起来似的。他憋了一会,方才将酒气吐了出来,道:“你也真是,花雕嘛就够了呀。花这么多钱!”
“爷叔喝得高兴就好。”王老实陪笑道:“爷叔快尝尝,看味道如何。”
阿茂叔吞了口中馋水,郑重其事端起酒中,左右看杯中那一汪深红,就像是一块瑰丽的宝石。凑到唇边轻轻一吸,酒浆如泉般涌入口中,香气弥漫。顿时八万毛孔舒张,四肢百骸轻松,五脏六腑尽皆鲜明起来。
温热的酒水淌过了食道,如甘霖润旱土。一落入胃袋,又激得脐下三寸腾起一股热流,直冲百会,人世间真是再没有比此时此刻更舒畅惬意的了。
“嗯~!”阿茂叔不舍得开口,只是重重点了点头。生怕酒气散了出来,那可真是暴殄天物!
王老实自己并不舍得喝这么好的酒。看着爷叔这般舒爽,他心里也是极痛快的。正要再给阿茂叔斟满,却见阿茂叔用手一挡:“这好酒得心中没事才能痛快品尝。咱们先把正事办了,你要我看的契书呢?”
王四娘正端着一盘韭菜炒肉进来。笑道:“爷叔哎。那个明日看也不迟,请先喝酒嘛。”
阿茂叔连连摇头:“先正事,再喝酒。”
王老实只好去将厚厚一摞契书抱了出来。
“呦,这么多?”阿茂叔一愣,还没见过这么多契书:“就是雇你做工?”
王老实不知道是好是坏,应了一声。
阿茂叔接过契书,却是墨黑圆润的馆阁体。拖长声音道:“噫……光这字就能取个生员呀。”他定睛细看条款。上来是双方身份、住址。乙方是王老实的学问王实,甲方是“徐氏布行”。
阿茂叔捻须想着:寻常雇工都是东家跟伙计签契书,这松江人倒是奇怪,是店铺跟伙计定契。这样一来,人是店铺的人,肯定不能骗人为奴的。不过店铺似乎又不如东家牢靠,万一转卖他人了呢?
王老实见爷叔脸上阴晴不定,第一页就怔住了。心中暗道:看来这契书果然高深,莫不是真的只有秀才公才能看懂吧?
阿茂叔脑中设了疑问。再继续往下看。第二章便是对主体的界定。其中言明王老实只是徐氏布行的雇工,服从布行交给的工作任务,不为任何私人工作、劳动。
这些都是伙计层面的潜规则。东家、掌柜、账房都可以叫学徒工去干私活,基本和自家奴仆一样,但是这样对待伙计就会被人戳脊梁骨。这些内容从来不写在纸上,只是约定俗成的规矩。
看来这松江人是打定主意,要将各种事巨细无靡地都写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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