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不断流逝,神都在喧闹声中告别寒冬,迎来枝头萌生的第一缕春意。
白马湖上飘着没来得及融化的薄冰,与船身相遇时片片碎开,发出的声音意外的悦耳。
顾濯躺在那艘船上,如若睡在天空里。
与所有人想象中的都不同,这些天他没有去做什么准备,只是随意地走走停停。
一日三餐,偶尔夜宵。
在该吃饭的时候认真地吃饭,午后若是放晴便去饮茶闲坐看棋,阴云绵延就提前把灯点亮去抄书……这种苍老的生活被他活出了诗意。
待到天空漆黑后,他会坐在小泥炉前,与戴着斗笠归来的林挽衣饮酒。
话可以多,酒不宜醉。
直至某天冬尽,有春雨随风潜入夜,林挽衣才是微醺。
雨如丝落,灯火也似湿了。
两人相对而坐,长谈到夜色尽头,说了很多的话。
这大概是他们最长的一次聊天。
晨光破晓时,林挽衣起身去沐浴更衣。
少女为自己换上最为好看的衣裳。
那是一袭绣着暗金的鲜红长裙,瑰丽至极。
然后,两人启程。
自白马湖踏上旧时染尽血水的那条长街,在柔和的春风雨中慢悠悠地往前走着,更像是两位不远千里而来的旅客,没有谁注意到他们的存在。
遗憾的是,平静如世事那般终不可久。
雨中天地泛着朦胧的青色,令那把缓缓行来的黑伞,变得无比醒目。
满朝百官在沉默中让开道路。
宰相大人痛苦地看着这一幕画面,几次想要从站出来,最终还是只能放弃。
穿过漫长幽黑如渊的城门洞,巍峨宫殿如山般撞入眼中,壮观依旧。
……
……
未央宫是整个人间的权力最中心所在。
与之相提并论者唯有百年前的玄都。
雨水流淌在古老的檐瓦上,磨洗出源自于岁月的悠远味道,石阶仿佛还残存着那年冬至日的痕迹,可能是因为隐约飘在鼻端的腥味?
林挽衣望向顾濯,说道:“我就到这里了。”
顾濯问道:“好。”
林挽衣笑了笑,笑容很是温柔,说道:“我会回来的。”
“这句话不吉利。”
顾濯摇摇头,说道:“我当听不见。”
林挽衣有些意外,问道:“这也可以吗?”
顾濯说道:“当然。”
林挽衣很喜欢话里的味道,认真说道:“再见。”
话音落下,她往前走了数步,忽又觉得不够。
于是。
少女陡然转过身,带着裙袂在风中飘起,眼中笑意明媚。
仿若雨中花。
“待会见。”
……
……
当顾濯步入未央宫那一刻,灯火骤然通明。
昏暗不复存在,白皇帝孤身端坐皇位上,单手撑颌。
他依旧没有收拾面容,苍白的须随意地散乱着,带来的却不是狼狈,而是强大。
晨昏钟的碎片飘散在空旷的殿内,依循着一种难以辨清的复杂轨迹转动着,久看之下,哪怕是步入羽化境的修行者也会为此而心神生乱。
顾濯简单看了看,眼神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。
他从不知何处搬来一张椅子,坐了下来,与白皇帝相隔十余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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