爽,渐渐到了数九寒天。终于,年节将至的某一日,他们忽然被通知到长安城西门外集合。
站了没一会儿,沈乐举目望去,远远的,长长一排的百姓在扶老携幼,慢慢走过来:
朝堂上衮衮诸公还是做了点人事儿,从这些使者的家乡,把他们的亲人给薅了过来,让家人见上一面。
虽然,少小离家老大回,十几年相隔,记忆中亲人的面庞已经模糊,常常对面不相识了……
“儿啊,你还记得娘吗?”
“菩萨奴,爹十年前就走了……五年前,娘也走了……这是你大侄子……黑头,叫叔叔!”
“阿晚,你离家半个月,你媳妇才查出来有身孕……你看这孩子已经这么大了!盼归,还愣着干什么,叫爹,给你爹磕头!”
“娘过世的时候,挣扎了三天三夜才闭眼,苦苦挨着只想见你一面……你还走吗?不走了吧?”
一片乱糟糟的呼喊声、寻觅声、述说声啼哭声。有些是安西来使的亲人,更多的,是他们的家乡父老,那些一起去了安西,并没有回来的子弟兵们的亲人。
拉着他们这些使者,苦苦询问。自己的亲人是否还活着,有没有受伤,能不能吃得饱饭,在那边苦不苦,缺不缺衣服,缺不缺各种用品……
有没有立功升迁受赏……战斗可还勇敢……
“阿爹,留下来吧?娘天天盼着你回来……小妹快要出嫁了……”
“阿兄,别走了,留下吧。阿耶年纪大了,你总要守在身边,不能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……”
“阿弟,你好容易当到了五品官,光宗耀祖了,就别再走了吧。家里总要有一个官儿才不受欺负……前年争水,你侄子被他们打断一条胳膊……”
纷纷乱乱的声音在耳边缠绕。沈乐身边也围了几个人,老的少的,高的矮的,苦苦劝他留下。
可怜他一个都不认识,努力从阿李的记忆当中搜索,也一个都记不起来。哪怕对方抓住他,涕泗横流,苦苦哀求,他也有点进入不了状态:
“所以你到底留不留下?!那么大个西域,那么多守军,就差你一个么?!”
“留下?我不留下。”沈乐轻轻按了按胸口,眼神茫然。他还要重回安西呢,还要一起驻守于阗呢,还要在战场上挥舞陌刀、斩杀敌人呢!
一直待在这里,接下来的路就没法走了——更何况,贪图享受,不去上战场,身上这件铁甲,会愤怒地抛弃他吧?
能在长安城里逗留一段时间——能够好好地看看长安城,把它记在心里,等到合适的时间再出发,已经很幸运了。
至于前路,还是要踏着阿李的轨迹继续走……
“您就真的不想回家了吗?您就真的,不在乎阿娘,不在乎弟弟妹妹,不在乎我们一家人了吗?”
沈乐沉默地盯着说话的人看。眼前人身材挺拔,气宇轩昂,一看就是有为青年的模板。
算算年龄,大概是阿李年轻时候,也就是十几岁刚结婚时候生下的儿子?
“自古忠孝难两全,此生已经许国,再难许卿。”他慢慢回答,转身从背囊里捧出一面铜镜,拔刀一劈两半:
“这半面铜镜,你带回去收好。等到西域打通,等到安西都护府重归大唐,大约,就是破镜重圆的日子了……”
刀声铮然,周围瞬间静了一静。沈乐面无表情,将半面铜镜收进怀里。对面,那个青年男子期待的眼神,一寸寸灰败下来:
“儿知道了。”他轻声道:
“只盼朝廷振作,大军能早日攻灭吐蕃,打通西域……愿大人早归。”
振作不振作的沈乐不知道,他只知道,交出铜镜没多久,自己的视角就翻天覆地-->>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