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(7/7)
么好。
长命一言不发,只是须臾不离随在我左右,如同他从来的姿态,默默包容我所有任性乃至不计后果的举止。
筝声间或错乱,仿佛是不相干的情绪挑起不相干的琴弦。我冷冷自门外转入,现身所见的,并无其他人,除了武承嗣。
我慢慢举起剑柄,正对他心脏的方向。将所有绝望融入冰冷的话语里,我一字一句发问:“是你杀死旦哥哥的?”
“是。”
“武皇授意?”
“正是。”
“也是你骗我母亲,将成氏藏在此地?”
他扬眉看我,嗤笑一声,像是笑我的天真:“你母亲如若真的杀了她,又怎会放心让幼女嫁给仇人?”
我慢慢抬头,盯着他的眼睛问出最后一个问题:“所以,你才这么恨我。但是,我想知道,”我笑了笑,“你有没有喜欢过我?哪怕只是一点点。”
如听到世界上什么最有意思的话,武承嗣笑得不能自抑,他举袖抹去眼睛渗出的泪花:“太平,我告诉你。”他止住笑意,清晰地说出最后的诅咒,“太平,我厌恶你,厌恶你的家族强加给我的一切。所有能让你痛苦的事情,让你羞辱的经历,都让我产生有如报复的快意。”他稍许停顿,刻意加重后面一句话,“我从来不曾喜欢你,一点一滴也没有。”
他笑得畅快,缓缓自筝前站起来,在众人尚未察觉之前,握住我持剑的双手,只是稍稍一用力,剑尖刺进他胸膛的位置。
鲜红血液如鲜花绽放在他胸口的位置。我茫然愣在他右手扣住我手背的瞬间,温暖粗糙,是刀口舔血的人才会拥有的手掌,所以能在马场比赛那日卓然出群,轻而易举吸引彼时年少的我。
那个没有阳光的午后,距离他迎向我刀口的日子,也只不过两年的日日夜夜。
而用来填充的,却是生死,和别离。
他缓缓跪坐在我面前,勉力仰首,对我笑了笑:“哭什么?你拿剑,不就是为了杀我吗?”
用手背拂去脸上潮湿,竟不知在何时已泪流满面。
时光流失在那一刻静若永生。目光尽头,是远山之外象征大唐盛世华章的一抹斜阳,而象征我的盛世年华,业已伴随武承嗣迎向我的那一剑伊始,开始走向终结。
我缓缓蹲坐下来,颤抖的双手一点点抚过熟悉的剑眉,硬挺的隆鼻,直至最后,他已陷入死亡之前,喃喃自语的双唇,他说:“太平,我恨你……”
我搂住他,仰首,任悲鸣蜿蜒于心底。
“我恨你,让我更加贪恋人世……”
我怔住。
“你坐在高台上,你不知道……你笑的时候,到底有多少人在看……”
眼泪逐渐模糊我的视线,唯能听清楚的,是他轻若如微风的喃喃自语:“我多么希望……能早点遇到你……早到彼此都没有仇恨的年纪……”
我终于愣住,目光微微抬高,那是长命最喜欢存在的地点,方便随时随地出现在我面前。似有感应一般,在我目光扬起的瞬间,长命徐徐回视我,携着初见时就倍感熟悉的笑意,在武承嗣缓缓合上双目的刹那,周身精魂逐渐退去光彩,渐趋透明,如水汽,即将消弭于太阳升起之前。
笑意和暖,宛若武承嗣离去之际,遗留在世间的最后一个神情。
他说,我叫长命,你是太平,长命无忧,太平喜乐。
或许,他最想说的是,太平。我叫武承嗣,太平。
你还记得我吗?